澎湃新聞訊 2016年美國電影學會十佳劇集里，《風騷律師》（Better Call Saul）赫然在列。2018年，美國編劇工會獎頒發(fā)，《風騷律師》獲電視劇類最佳劇本。這部《絕命毒師》的衍生劇，在劇情上是《絕命毒師》（Breaking Bad）內容的前傳，在制作上是《絕命毒師》風格的承襲，而隨著前不久第四季的完結，《風騷律師》細致又深刻的鏡頭語言，克制又隨意的氣質調性，都讓其成為了和《絕命毒師》平起平坐的神??！
　　談及“風絕”系列，《絕命毒師》是在陰暗和逼仄之中尋找光明，《風騷律師》則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發(fā)現(xiàn)晦暗和壓抑的蹤跡，這種偽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輪廓里，是寫實的人物，和據(jù)實的故事。用現(xiàn)實主義的精確來描繪物體，卻悖論般地表現(xiàn)出一種由于對時空因素進行迥然不同的并置所導致的偽魔幻效果，就如同在皓日當空的正午有一盞亮著的街燈，又似若在蒼茫的大海上有一束燃燒的火焰，可以說，《風騷律師》的故事就是以這樣一種光明與黑暗的介質狀態(tài)在《絕命毒師》的背景下陳述的。


　　《風騷律師》雙男主設置，退休警察麥克·埃曼特勞特（喬納森·班克斯飾演，左）與律師吉米·麥吉爾（鮑勃·奧登科克飾演，右）
　　二者都是雙男主架構，只是老白和小粉（《絕命毒師》）屬于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一條船上的一頭一尾，而吉米的律政線和退休黑化警察麥克（《風騷律師》）的黑幫線更近乎于西部世界的平行世界，雙線推進，穿插敘事，一文一武，一張一弛，如線串珠，如珠走盤，不緊不慢，不板不亂。如果拿一個詞去形容，《絕命毒師》是絕，無比絕倫的絕，絕在人物的塑造，和人物關系的扎實?！讹L騷律師》是騷，文人騷客的騷，騷在風格和氣質，以及整體恣意妄為的玩票調性。


　　《絕命毒師》雙男主設置，癌癥晚期的制毒師瓦特·沃特（布萊恩·克蘭斯頓飾演，左）與癮君子杰西·平克曼（亞倫·保爾飾演，右）
　　中年廢柴、身無分文、郁郁不得志、各種被輕視和無奈，深思虛無的人生……繼《絕命毒師》式里抽絲剝繭的人物刻畫，《風騷律師》將目光聚焦在了吉米這個人物之上。由街邊騙子到不合格律師再到和金律師開律師事務所，從慢慢消化哥哥踢掉油燈點燃房間是為燒死自己的真相到哥哥突然死亡在葬禮上被所有人安慰，從輕易原諒他人到不再同情反而說其是咎由自取，“紅心吉米”不斷在成長、強大，隨著性格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最終在各種機緣推動下逐步演化成“黑心索爾”。
　　除了吉米之外，《風騷律師》還有另一主角，麥克。麥克本來是警察，但因為兒子馬蒂報仇犯下命案，跑路后不得不混黑道賺錢。他嚴格遵守底線和準則，是以在體制下壓抑的他到了反叛者陣營卻如魚得水；他看得透徹，活得明白，唯一的心頭之痛就是自己的兒子，是以，他從始至終都不得不裹挾其中，讓人為之心疼。他曾是個合格的順從者，可弄人的命運使他成為了優(yōu)秀的反叛者。在已經(jīng)腐朽的體制下，他的反叛有復仇，有境遇所迫。
　　有人說，電視編劇的美學是慢慢顯現(xiàn)的，《風騷律師》能夠獨出機杼，在于不急于開掘新劇情，而是先把已發(fā)生的事情解釋周全，同時又放開對劇情走向的控制，讓角色來告訴你他將要如何做。同事、兄弟、對手、戀人，《風騷律師》對每對關系的側寫都抓住了最深沉的地方：我們與其他人的關系，往往也決定了我們會成為什么樣的人，會遇見怎樣的人生。隨著逐漸揭示吉米與金律師之間的關系轉變，觀眾對吉米可謂愛恨交加，當看到麥克與吉米共同經(jīng)歷過許多事情，敬佩與驚訝又交錯疊加。


　　《風騷律師》第四季
　　客觀來說，《風騷律師》的風格與《絕命毒師》極其相似，看《風騷律師》就像復看新一季的《絕命毒師》。整體帶點黑色幽默的荒誕主義，敘事細針密縷的多線排布，角色纖毫畢現(xiàn)的行為發(fā)展，情節(jié)至臻至善的細節(jié)設計，無論哪一點都做到了張弛有度。第三集哥哥寫給弟弟的那封信是全集的戲眼，偽君子的哥哥固執(zhí)，風流無規(guī)矩的弟弟執(zhí)拗，二者明明性格相異但又因這兄弟之間的擰巴而杠在了一起。此時，仿佛又依稀看到了《絕命毒師》的手法，直觀外化的表現(xiàn)狀態(tài)是一層，人物之間因為彼此關系而有了不同的情感是另一層，兩層疊錯，造就了爐火純青的層次感。
　　除此之外，高冷逼格的鏡頭語言，精準流暢的剪切，冷峻自然的節(jié)奏，創(chuàng)新獨特的拍攝角度和膠片感十足的色調，都讓人十分享受，看完了卻還意猶未盡。其中舉重若輕的對稱，將畫面比例分割成一動一靜，使得有一種身臨其境質感；貌離神合的鏡面反光，又將畫面居中分割成了極不協(xié)調的傾斜觀感，把吉米與金律師之間若即若離的分裂感映照地十分應景。第七集片頭長長的一段對比拍攝，畫面是一直左右分割的，從構圖安排的建置和人物表演的對比，可以看出兩個人的日漸疏遠。在生活瑣事上，二人從細微的不同再到后來的巨大差異，便是兩人在上集的“攤牌”后已然逐漸開始“離心”的暗示與體現(xiàn)。


　　《風騷律師》第四季第五集集名叫“Quite a Ride”，對應《絕命毒師》里索爾的臺詞
　　前面說它玩票，是因為《風騷律師》自開播以來，一直在以一種自娛自樂的形態(tài)，按自己的想法將想講的講明白，用自己的風格將想拍的拍出來，將“反套路”從第一季一路進行到了第四季，十分任性?？杉毱氏聛?，每一集都在緊緊圍繞著一個主題哲思深辯。第五集的標題是“瘋狂之路”，正是開篇閃回《絕命毒師》里“索爾跑路”這一場戲時索爾說的了一句話：“quite a ride（這一路很瘋狂）！”而 “瘋狂之路”的起點，則在本集的結尾，吉米咬牙切齒地說“對！律師”，當吉米重新拿回律師執(zhí)照，索爾的“瘋狂之路”才剛剛開始。
　　第六集的Teaser回溯了哥哥和吉米在收發(fā)室工作時候的事情，給出了吉米學習法律，當上律師的原因，這是哥哥給弟弟的囚籠，也是弟弟給自己的囚籠。在正劇里，“囚籠”更是解釋了所有故事線的象征意義。吉米略施小計設計幾個混混把他們引到囚籠之中，而后自己也回到了美甲沙龍這個失意的小囚籠里。為了幫助炸雞叔建立冰毒實驗室，麥克給來工作的德國人準備了一個大囚籠，設施一應俱全，而他自己也走向自己的人生囚籠，與炸雞叔合作。直到炸雞叔看望老頭子時候講述的關于浣熊的故事，整集的主題囚籠才有了一個完美落點。當炸雞叔告訴老頭子自己在給他準備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就是囚籠的時候，囚籠是禁錮，是束縛，是縈繞的不安與不甘。


　　《風騷律師》第四季第十集劇照
　　到了第十集，伴隨著主題“winner（贏家）”而至的是死亡。工程師的死就像一潭清澈的潭水，照應出老白的影子。工程師就像是老白的物理鏡像，二人都是專家學者，二人都為炸雞叔工作，二人都與地下室有關，只不過，二人就像一體兩面的正負兩極，其性格和命運也截然相反，工程師建造的地下室被老白毀掉，炸雞叔殺掉了工程師卻最終被老白反殺。優(yōu)勝劣汰，成王敗寇，但其實在這個故事里，從來就沒有什么贏家。如同哥哥對吉米的愛，如同吉米對金律師的愛，真假輸贏向來都難以定論。
　　總的來說，《風騷律師》第四季最終與《絕命毒師》在主體上完成了無縫對接，雖然不緊不慢，不急不徐，但編排細密周正，節(jié)奏張力十足?？梢砸姷?，每一個情節(jié)點都不是閑來之筆，豐滿的人物性格靠的是海量的細節(jié)描寫，人物的合理決策靠的是完善的內在邏輯。環(huán)境決定性格，性格決定命運，關于《風騷律師》的終極懸疑——吉米的歸宿，金律師的去向以及納喬的下場，只能在接下來的第五季慢慢等待。


　　《風騷律師》劇照，以美國國旗為背景，象征一種黑色幽默
　　坊間傳聞，AMC已預訂第五季，不出意外的話第五季應該是最終季，也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絕命毒師》前傳+后傳。十年光影，《風騷律師》和《絕命毒師》終于合成了一個完整的時間軸，展示了一個《風絕》系列的好與壞，黑與白。事實上，“風絕”系列的惹人熱血沸騰，在于它更深刻、更現(xiàn)實。因為在這里，沒有所謂的終極反派。中產(chǎn)階層夫妻監(jiān)守自盜，兇惡毒梟卻顧家愛長輩。正義與邪惡，是非對錯的分界那樣薄弱，哪有誰是真正清白。但就是這樣的晦暗不明，才真實的深入人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盜亦有道。
　　【編輯：葉圣凡】